作者:弗德里克爱德曼(法国《世界报》建筑专栏记者),
华新民译自巴黎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08月11日06:20
作为工程师和建筑师,保罗安德鲁是巴黎机场事务所的主持人,自从发明了巴黎戴高乐机场的模式以后,他使这个著名的事务所在国际上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在法国国内,这位毕业于公路与桥梁工程学院的工程师也使自己赢得了圈内人的赞赏:先是被选入了法国建筑学会,然后又参加了1997年国家建筑大奖的评委,直到1996年成为法兰西研究院的院士。他拿下了一个又一个机场,虽给自己造就一个专长,但却是很狭隘的专长。除此,在德芳斯拱门的丹麦设计师奥托斯佩克森去世之后,是他接下来正在施工的工程,直至完工。
他同时也认为自己是平衡稳重和有文化的人,在1994年,他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我觉得语言、形式和材料应简练及节约,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我也相信空间和思想和道德之间的关系,这些关系可以反映出深沉和高尚,也可以反映出低下、卑微和肤浅”(《世界报》94年1月11日)。他有时也显得很有激情:”我认为保护一种文化的唯一办法,就是要把它置于危险境地。”这是他在第二十届世界建筑师大会期间放出的话(《世界报》7月13日)。这话说出来可以有截然不同的结果,也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他赢了。他终于在北京国家大剧院这场匪夷所思的竞赛中取胜了(《世界报》8月17日)。然而法国是不是因此就可以为输出他的学问而感到高兴呢?如果这个方案确实表现了现代化建筑的优点又同时能促进中法文化及贸易沟通的话。那就当然了。有些人在方案通过后还正式表示了庆贺。
生意场上的交易
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首先,安德鲁的方案是在一种完全不透明的情况下选出的,早已谈不上什么竞标,纯粹成了某种交易的结果。其实,把近五十年当中世界各国各种类型的建筑都算在一起,这个方案可以说是最令人惊愕的作品之一,就像彼尔法库利在象牙海岸盖的亚蒙索克大教堂,就像被称作”排污站”的巴黎郊区布衣格总部大楼。后者是由美国人凯文罗斯和约翰克郎设计的一头巨型多脚机械动物。他们俩本是非常优秀的,在六三年设计过壮丽的纽约福特基金会大楼。这也是一个例子,说明曾经辉煌的人也有可能蜕变,沾染上铜臭。
保罗安德鲁如今是否也中了同一个邪了呢?他是不是拼命想从他那飞机场的过道里走出来,给自己添加一个纯文化的标签呢?是的,就是这样。从方案那可怜的灵感就可以看得出来。想法是很简单的:一个覆盖着钛的巨型斜圆透镜。(自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艺术博物馆开始的一种时髦),四周环绕着水,与戴高乐1号机场大楼被一圈降落跑道围在中央同出一辙,然后通过底下走廊与城市连接,仍像戴高乐机场一样。
为什么偏要做这么一个容纳四个剧场外加杂七杂八功能,建设面积达十多万平方米的巨型海蜇?是出于建筑和功能上的考虑吗?不是,这是一座独立的外壳,与里面要建的厅堂没有结构上的关系,也没有造型上的关系,人们尽可以在当中任意地盖一堆房间?况且,要把它们做成什么样,图纸在哪里等等至今还是一个谜。要一定说这层钛制硬壳下面会奇迹般地出现某一种美德,也有可能,否则为什么要准备破开一个有”阴”无”阳”的巨大缺口,让过路人可以大概地瞅一眼内部的风光呢?
安德鲁的笔就这样从天空走向了奶酪,之后呢?之后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从建筑角度再没的可说了。剩下就是工程师的事情了,还得是那些闭着眼干活不爱管闲事的工程师。再就是有关的企业,为了实现法国人的大面包,不知要为自己的技术捏多少把汗。难道还非得需要了解北京或者上过巴黎美术学院以后才能意识到这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大废物吗?
误会
另外,还有这么一种说法,贝聿铭送的礼物,那个卢浮宫金字塔,当初受到那么激烈的抨击,如今不是也赢得普通称赞了吗?然而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任何一个参观过卢浮宫的人都可以体会到,金字塔利用自然光照明的独到之处和其入口处的妙用,尤其是它相对卢浮宫所占的很小的比例,以及为卢浮宫所提供的功能。
因此,这是一个从这座所谓的建筑物上招引出来的误会。但还有比这个误会更严重的问题。保罗安德鲁完全了解中国建筑界的状况,他知道中国许多卓越的建筑师在今天是多么难以实现一件优秀的作品。
现在,他希望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他最初的竞争对手之一)能成为日后的合作伙伴。可是清华的建筑师们内心里却一定知道,自己将不得已跟着一起走向灾难。这种机会其实是任何一个有正确判断力的人都不会愿意利用的。
安德鲁应该清楚:中国如此大规模地摧毁旧有城市街道网络,将给无数普通的知书识字的中国人带来多么巨大的痛苦。他也知道不少中国建筑师虽努力在拆旧和保护更新之间寻找平衡,却遭到很大阻力,以至连紫禁城附近如今都受到威胁!而这也正是不少中国专家和知识分子质疑国家大剧院任务书的原因之一。况且一旦建成,那样子给人的感觉也无非是与人民大会堂毗连的另一座大会堂而已。而此时此刻,正由于安德鲁的方案,有多少民居又要被拆毁?也许他看到过却已忘记了那些写在墙上的”悲”字(译注者:指隐在”拆”字后面的悲伤)。
九月七日是星期二,前来巴黎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办的:”中国文化周”的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的吴良镛主任把两个模型赠送给了法国:一个是中央美术学院,一个是孔子研究院,保罗安德鲁需要花时间去认真思考一下其中的含义了。
作者:弗德里克爱德曼(法国《世界报》建筑专栏记者)99年9月16日华新民译自巴黎)